两小时后,玻格特以热切的口吻说:“我告诉你,兰宁,关键就在这里。恒星际跃迁不是瞬间的事——只要光速有限就不可能。生命无法存在……事实上,是物质和能量本身无法存在于曲速空间。我不知道真实情形如何——但这就是关键。正是这个问题,杀死了统一公司的机器人。”
多诺凡觉得自己正如外表一样憔悴。“才过了五天?” “才过了五天,这点我确定。” 多诺凡惨兮兮地环顾四周。窗外的星辰都还熟悉,却显得冷漠无比。舱壁触手冰凉;刚刚重新亮起的照明发出冷酷的光芒;仪表上的指针顽固地指着零点;此外,多诺凡始终无法摆脱一股豆子的味道。 他愁眉苦脸地说:“我需要洗个澡。” 鲍尔抬了抬头,然后说:“我也一样,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。但除非你想泡在牛奶里,让自己没东西喝……” “反正,我们终究会没东西喝。格里,恒星际飞行什么时候开始?” “我还等你告诉我呢。或许我们只是一直这样走。我们终究会抵达目的地,至少我们的骨灰会——但金头脑之所以发生故障,不正是因为我们会死吗?” 多诺凡背对着对方说:“格里,我一直在想,这实在很糟,没什么好做的——除了四处乱转或自言自语。你该听说过那些太空放逐的故事,那些人早在饿死前就发疯了。我不知道,格里,但自从灯光亮起,我就感到怪怪的。”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,然后鲍尔以细弱的声音说:“我也一样。是什么感觉?” 红发多诺凡转过身来。“里面感觉怪怪的。我体内好像在敲敲打打,到处都绷紧了。我觉得呼吸困难,连站也站不稳。” “嗯——嗯,你感觉到振动吗?” 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 “坐一会儿,好好听我说。你听不见,但你感觉得到—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哪里颤动,连带整艘太空船一块颤动,而你也就跟着发抖。听——” “是啊……是啊。你认为那是什么,格里?你不会猜是我们自己吧?” “有这个可能。”鲍尔慢慢抚着八字胡,“但也可能是太空船的引擎,它或许快准备好了。” “准备好什么?” “准备好做恒星际跃迁。也许就快进行了,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。” 多诺凡沉思一番,然后凶巴巴地说:“如果它要做,那就让它做。但我希望我们能反抗,只能束手待毙实在丢脸。” 大约一小时后,鲍尔望着摆在金属座椅扶手上的右手,以僵凝的冷静口吻说:“摸摸舱壁,麦克。” 多诺凡依言照做,然后说:“感觉得到它在振动,格里。” 现在连星光似乎也朦胧起来。某处传来一种模糊的感觉,像是一架巨型机器正从舱壁吸取动力,积蓄着能量以待奋力一跃。随着能量逐渐增加,悸动也越来越明显。 变化突如其来,伴随着一阵刺痛。鲍尔全身僵硬,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。他的目光捕捉到多诺凡,而当多诺凡微弱的叫声转为啜泣、进而消失时,他眼前变成一片空白。他感到体内有东西在扭动,在对抗一张越来越厚的冰毯。 有东西挣脱了,在一阵耀眼的强光和痛苦中拼命打转。它一面向下坠落—— ——一面仍在打转 ——头下脚上倒栽 ——终至一片静寂! 这就是死亡! 这是个既没有活动又没有感觉的世界,是个由模糊的、无知觉的意识所构成的世界——意识的主体只有黑暗、静寂与无形的挣扎。 最重要的是,竟然意识到了永恒。 他的自我成了一条细微的白色丝絮——冰冷而恐惧。 然后,上方传来一段油腔滑调、声音洪亮的话语: